国际化程度最高的中国城市，据说是上海——但这个谁说了算？据说连“据说”也没有。不过，要论全中国际化程度最高的餐桌，一定会是上海，不用“据说”，我说了就算。

　　和老外同席多了，也吃出了一些问题。据我观察，他们最大的问题，就是吃得进去，吐不出来──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中餐有多难吃，而是指中国人唇舌上独有的那一门对于鱼刺、骨头以及各种皮壳的吞吐之术。前两天，看到一位白人老外在上海外语频道上诉苦，他一切需要吃进去再吐出来的中国食物，理由掷地有声：“我白天那么辛苦上班挣钱，就是为了下班后好好享受一下，为什么还要去受这种比上班更痛苦的？”

　　去年蟹季，在外滩某餐厅和一个卖餐具的法国人同桌，此人来华多年，娶了中国太太，却连一句Pillow Chinese也不会，但这显然毫不妨碍他对太太和大闸蟹的热爱，其研究之细，技术之精，吐纳之熟，绝不输上海本地人。要知道，能像上海人一样吃大闸蟹，对于老外来说，相当于中国人在英语专业8级考试拿了满分。不过，用国语谈大闸蟹，已觉到喉不到肺(相关专有名词，必须说吴话才到位)，用英语谈，就更不舒服了。比如，他后来认真地问我:“hairy crab，do you prefer male or female？”

　　hairy crab，我当然更爱雄的，公的，男的，male。边答边忍口水之际，还是未能忍住一种在餐厅里被人询问男厕和女厕的感觉。

　　吃得最畅快的，还是和日本人。上周，和隈研吾大师在淮海的“新荣记”吃晚饭。此店主打温州、台州一带的东海小海鲜，用当地人的“家烧”之法烹制(简而言之，就是加酱油红烧)，由于管理者是清一色的广东人，故与酱油浓重的传统台州海鲜做法相比，鲜香入味兼且本味突出。如果说红烧是油画，清蒸是水墨，“新荣记”便可自称吴冠中了。这一的菜，因善于吐刺，更因能接受并能欣赏酱油味，隈研吾大师表示无障碍，赞不绝口。至于“家烧”小海鲜时经常用到的年糕(这个，连上海人也需要时间来适应)，更是“开正”日本人的“米”。

　　和大部分“寅次郎”型的日本大叔相比，Kengo大师的国际化程度不晓得要高出多少。而他的国际业务，百分之七十都在中国。酒足饭饱之后，各种穿州过省，各种奔波疲劳，各种“负建筑”，各种“亚健康”，全部都浮现在他沧桑的脸上。更不幸的是，当大师打听附近的按摩服务时，得到的答案，全都是“你懂的”那种。只得开一马死，打道回府，一夜无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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